等候
\n文/杨景越
\n阴霾把天空压得低低的,风裹着三月末没褪尽的凉意,扫过窗棂时,像一声没说透的叹息。闹钟在枕边滚了三圈才被摁停,眼皮沉得像粘了胶,我摸索着抓过衬衫——领口还带着昨晚熨烫的余温,这是打工人最后的体面。手指扣到第三颗纽扣时,才想起该叫儿子了。
\n“考考,七点了,该起了。”声音里带着没醒透的沙哑。床上那团小身子动了动,顶着一头齐颈卷发坐起来——去年特意给他留的,小区阿姨总笑他是“爹造潮男”。可此刻那卷毛软塌塌地贴在额角,睫毛上还挂着困意,像棵没长稳的小树苗。他扒开遮住眉眼的头发,晃悠悠地挪到洗脸台,电动牙刷塞进嘴里,刷头在齿间胡乱转着,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淌,他也不擦,像个被按了开关的小机器人,机械地完成每天的固定程序。
\n“哎,又下雨了!”我抓起门边的伞,看他还在慢吞吞地系鞋带,忍不住催,“快点,爸爸上班要赶路,还得等你呢。”重庆的早晨从不等谁,刚过七点,马路上的车就排起了长队,喇叭声裹着雨丝,催得人心里发紧。我捏着方向盘,余光瞥见副驾座上的儿子正低头玩手指,突然想起我已连续三年雷打不动送他上学。这不算什么骄傲的事,哪家的父母不是这样在忙碌与时间里找平衡?
\n送完考考,车刚拐上长江边的路,手机铃声就准时响了。“分分钟都渴望,与她见面……”老旧的调子提醒我,是父亲的电话准时响起。手机屏幕上跳着“爸”,时间正好八点十分。
\n“儿子,到哪儿了?药丸子我给你揣着呢,还在小区正门哟。”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风沙的沙哑。
\n我踩了脚刹车,远远就看见路边那道瘦瘦的身影。父亲穿着藏青色外套,帽檐压得很低,衣领沾着细碎的雨珠。他总说“顺路”,可我知道,这只是相见的“借口”。前段时间听我说累,体检又检查出“三高”,他和老妈找老中医开的中药,碾碎了做成药丸子,调理血脂和寒湿,每天一颗。晴天太阳烤得路面发烫,他就站在树荫里;雨天风裹着冷雨,他的衣领总湿一片。我停下车,他快步走过来,右手握着一个玻璃杯,抖了抖杯子,倒出两颗深褐色的药丸,药粉沾在他指腹上。
\n“怎么不撑伞?”我伸手想擦他肩上的雨,他却连忙自己拍了两下。
\n“没事,戴了帽子的。”他咧嘴笑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把药丸放进我手心,“这个药丸只有每天现做,要给你调理三个月,你要记得坚持每天过来服用,反正顺路嘛。”没有多余的话,可药丸在手心发沉。触着他手心的温度,我咽下了那句“我快吃吐了”,我接过杯子,仰头把药咽下去,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。挥挥手说“走了”,踩下油门时,忍不住看后视镜,父亲还站在路边。他抬了抬手,像是让我快走,等我再看时,他已经转了身,背影在雨雾里缩成个小小的黑点。
\n不知怎的,眼眶突然泛热。笔落纸间才想起,父亲从来不是爱等,只是把时间等在他觉得有意义的事儿上。童年时,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,他的二八大杠总斜靠在树干上,车把上挂着我爱吃的“家伙食”。我背着书包跑过去,他会先把我抱上车前梁,再把吃的塞进我手里,指尖还带着车把的凉意。后来我去外地上学,每次放假,他和母亲总在车站出口等,脖子伸得老长,看见我就挥着手喊“这边”,声音比谁都亮。再后来,我成了家,有了考考,他开始等我周末带孩子回家,等孙子扑进他怀里叫“爷爷”,等厨房里的汤熬出香味……
\n老二出生后,父亲的等候又多了一分欢喜。每个周末,他都会站在阳台上等,看我抱着老二过来,就赶紧接过孩子,亲亲孙子的脸蛋,幸福溢满了整张脸。他和母亲会提前做好一大桌子菜,会把玩具摆得整整齐齐,会在孩子睡着后,悄悄坐在床边看,嘴角带着笑。
\n雨还在下,冰凉的雨丝打在车窗上,晕开了一片水雾。我突然明白,路边的那道身影,从来不是简单的等候,是他等我长大,等我成家,等我从懵懂少年变成两个孩子的父亲;是他把爱藏在每一次等待里,从二八大杠上的吃食,到玻璃杯里的温水,再到特制的药丸。而我,也在不知不觉中延续着这份等候——每天等考考起床,等他放学,等他慢慢长大,就像父亲当年等我一样。
\n风裹着雨丝掠过车顶,后视镜里的路渐渐模糊,可父亲站在路边的身影,却像一块暖石,把岁月里的凉,都悄悄焐热了。
\n作者简介:杨景越,供职于重庆市江津区华信资产经营有限公司。通讯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重庆日报》等媒体,连续五年荣获江津区“十佳通讯员”的称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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